言陵的右手重新落進懷裏, 隔著衣服還感受到不真實的冰冷僵硬的觸感，說話時聲音有細微顫抖：“將軍，不能讓你一個人留下……”

“現在回去還能把手接上, 不用管我！”紀天音冷冷命令，解下背在身上的滑翔翼隨手甩在旁邊。

如果盯著一望無垠的霜白雪地太久, 視網膜會因為反射光線過高而暫時性失明, 所以戰鬥頭盔的全息攝像頭在這種環境下會將畫面處理成昏黃的顏色, 避免雪盲癥。

但對紀天音來說，這種功能已經是多餘的了。

雪地上一絲一縷的鮮紅血液散落各處，提供刺目而分明的對比度，堅冰不會融化，所以鮮艷的顏色可以保持許久，直到被新的冰層覆蓋……

她剛剛還在雲層裏操縱雷電坑死第二師團的戰艦，怎麽一晃眼的功夫，最驕傲的部下下輩子就得靠假肢生活了？

“還不快去！！”

紀天音發狠地又催促一遍。

言陵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再怎麽放心不下也不敢和她對抗, 抱著已經不是自己身體一部分的斷手從後方撤離。

omega瘦弱的身體不動如山，黑黝黝的頭盔和防彈緊身衣遮住每一寸皮膚，手腳的關節處卡著銀質的合金外骨骼, 比起讓人不由自主憐愛保護的小鳥而像訓練有素的精銳戰士。

伊卡尼安沒有追擊打算，任憑重傷的言陵離開, 反正引紀天音出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其他人不再是他的目標。

於是張開手臂走過去，試圖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大將, 好久不見。我成了帝國名正言順的皇子，你離開帝都的時候知道這個消息了嗎？”

言陵唾棄他骯臟卑劣的時候，伊卡尼安無動於衷，可覺得她過來時聽見了，所以解釋一句。

現在的殺馬特不是養在籠子裏連名字都沒有的小雜種，不是蜘蛛的儲備糧，懷著野心蟄伏數十年才一朝翻身……帝國未來的繼承人，伊卡尼安殿下，這個稱呼多好聽。

紀天音楞了一下才明白為什麽上來就說這個，一言不發地揚手，用驚雷在面前劃了條線。

“轟隆！”

雷電貼著殺馬特落腳的地方炸穿一片冰層，玉屑紛飛，末端停在言陵留下的鮮紅血液前。

伊卡尼安用異能轉移多餘的能量才沒有受傷，停在離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大將，戰艦雷達失靈了，我剛才找不到你才這麽做的。”

“——所以，是我讓你把言陵的右手砍下來的？！”紀天音怒極反笑，一貫陰沈的下垂眼驀地淩厲，向前踏出一步時身後立刻出現數顆燦爛的光球！

熒綠，淡紫，鵝黃……像浮在水上被陽光折射出斑斕色彩的一滴汽油，如此瑰麗而迷幻。

那是S級雷電異能者才能制造的球狀閃電，內部蘊含千萬焦耳能量，卻能帶來最安靜的瞬間死亡。

閃電球形成後的移動軌跡不受異能者控制，很容易誤傷自己人，所以哪怕是S級的殺招紀天音也沒在混戰時用過幾次，現在附近只有伊卡尼安一個，當然可以盡情招呼。

彩色閃電球越來越多，在紀天音身旁浮浮沈沈，如果一起爆炸，不知道對方還能不能完美免傷？

“啊，這個……我也不知道他變得這麽弱，還是換個話題吧。”伊卡尼安滿臉無辜地迎著怒火，加快步伐，肆無忌憚地沖向被閃電球籠罩的紀天音，“大將，你現在可是完全被打上了叛國者的印記，我是奉命來平叛的，但你不覺得我們其實沒有對立的理由嗎？”

球狀閃電被從遠至今的氣流幹擾後開始移動，有的晃晃悠悠，有的卻快得看不到軌跡，一只剔透的紅色閃電球率先撞上侵略者，接下來的其他同伴似乎也找到方向，爭先恐後地撲向伊卡尼安！

“……”

無聲的爆炸密集如落雨。

紀天音在爆炸的刺目白光閃成一片時，在合金外骨骼的幫助下高高跳起十米，以人類絕不可能憑身體達到的高度躍向旁邊的冰川！

鋼鐵1區制造的生物外骨骼裝備相當於輕減版的作戰機甲，提供的防禦力和靈活性甚至超過強化異能者的身體，搭載的能源可以滿狀態運轉半個月，足以彌補omega的體能差距。

只是自身仍具有一定重量，裝配太久仍會消耗體力。

紀天音在裝備輔助下沿著冰川光滑的山壁攀爬，幾步躍上頂端，低頭用目光搜索剛才站立的地面，身後卻突兀地傳來含笑的說話聲。

“——好開心，你是在關心我嗎？”

數十顆球狀閃電的能量密度都沒炸死他，看來想要突破戰場最強防禦異能的屏障比預計中更加困難，不過他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

紀天音心下一驚沒有回頭，不假思索地按下腰間的雙槍開關向身後打出一串子彈！

“噠噠噠！”

一邊攻擊，一邊打開噴氣式推行裝置向綿延不絕的冰川另一側滑翔。

伊卡尼安擡手捋了捋淋濕後凍脆了的發絲，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我知道逼宮是大哥的主意，只要你不再幫助他就行了，我會幫你們重新取得陛下的信任，幫助陛下征服整個星海不好嗎？”

無視一切傷害的男人在半空中追上紀天音，精確地找到她戰鬥頭盔的接縫處狠狠拽開！“我在你面前又不是什麽‘殿下’，如果你想，甚至可以回到第一師團，我還可以當你的部下哦，大將。”

紀天音冷不防失去一樣重要裝備卻無法奪回，在空中努力調整姿勢，於冰川另側平穩落地後才擠出兩個字：“……做夢。”

雖說嘴炮也是攻擊的一環，兩軍對陣光是幹打架那多沒有看點，可邊打邊互罵太消耗體力，也就伊卡尼安能這麽喋喋不休。

反正不管他說什麽她都不聽，所有心理活動可以簡單總結成霸氣一句話：

——老子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想策反我，你算老幾？

“不投降還能怎樣？憑你現在的實力贏不了我的！還真以為克諾修斯愚蠢的發言能煽動多少人嗎？你們謀反的唯一下場就是失敗後被處死，現在投降至少可以作為異能者得到赦免……當然，只有你一個人哦。”殺馬特無視所有沖擊力穩穩落地，打量那張出了層薄汗的臉龐。

除了汗水，她的臉上還有不加掩飾的厭惡，仿佛看到他就覺得惡心……不過有情緒總比沒情緒強，伊卡尼安被討厭了一樣覺得開心。

危險的滋滋電流音點燃空氣。

紀天音頭頂的呆毛迎風飄搖，在冰川包圍間冷笑一聲：“為什麽不是你去死？你死之後陛下沒有其他兒子，就算不情願也不會責罰我們的。”

“不行啊，我經營了這麽多年才得到接近皇座的機會，怎麽能現在放棄？”伊卡尼安隨手把扯下來的頭盔遠遠扔開，踏過雪地殺近目標！“所有礙事的人都必須鏟除！只是想再問一句——如果那時被華蓮制造出的人是你，你會怎麽做？”

紀天音險險避開迎面的殺招：“至少我不會對曾經的同伴下殺手！”

“說得倒輕松，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恨上我了，難道裝好人就能改變現狀嗎？”伊卡尼安的卷發被風吹起，遮住猙獰的眼睛，“反正我也不喜歡你們，不光你們，我還討厭很多東西……小時候討厭被關進籠子裏，討厭被吃掉，在第一師團也討厭折桂七英傑這個稱呼！每天晚上入睡時都在恐懼身份暴露，或者有哪裏做得讓蜘蛛不滿意，不然還是逃不過暴露的下場！”

“你……”紀天音想說些什麽，卻因為忙於躲避對方的進攻騰不出時間開口。

伊卡尼安的負面情緒此刻徹底爆發！“我不要你的同情，沒有能力自保就依附著蜘蛛為生，等到合適的機會就把他們全部消滅……我在每個生死相關的時刻裏都做出了當時最好的選擇，這有什麽錯？”

“是啊，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們這些曾經真的將你是做同伴的傻子，可、可以了嗎？”紀天音雙臂交叉用電流強化身體，全力擋下他飛踢來的一腳，滑向後方的雙足在地面留下深深刻痕。

伊卡尼安單手在地面一撐，擰腰而起拉近距離，寸步不放她離開：“大將，在來的路上我做了個夢，不是從蜘蛛那裏繼承的預知夢，只是單純的大腦活動而已……我夢見自己在拿到月桂白金勳章後向你坦白了身份，你和其他人都幫我向帝國隱瞞一切，然後消滅了全部蔔特族遺民。”

“嗬、嗬……”紀天音大口大口喘息，努力平覆呼吸節奏。

伊卡尼安飛快地笑了一下，搶在她開口之前打斷：“你想說不可能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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